小妖們紛紛睜大眼，看得入了迷。

夏小白毫不吝嗇地稱讚：“桌花老師的花好漂亮！”

夏念一伸手，就接住了一片閃爍著的花瓣。

而那花瓣卻只在她手心裏停留了一瞬間，便像雪片一般，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。

原來，這些花瓣只是靈氣所化，並不是實體。

夏小白忽然唰地舉手：“對了，桌花老師這麽厲害，難道……是妖仙？”

灼華笑了笑。“從前的確是。但我失去靈核多年，靈力已經退化許多，現在大概不過是大妖的水準罷了。”

夏念有些驚訝。

——原來灼華是妖仙？

仔細一想，之前見到桂花妖仙時，她就察覺到那妖仙和灼華有幾分說不上來的相似之處。而且，灼華也說過，只有妖仙才能在靈核缺失的情況下維持靈體。

先前她頭一次見到妖仙時，還驚嘆於妖仙的美麗與強大。

而實際上，她卻早就在不知不覺間，與真正的“妖仙”朝夕相處很久了。

夏小茉忍不住問：“灼華老師去過仙境嗎？”

灼華微微點頭。

貓妖的耳朵抖了抖，蹙眉道：“那……仙境長什麽樣？”

“很漂亮。”灼華笑意溫和，“但是又很空曠，人若是待久了，會覺得寂寞，所以才會有很多妖仙選擇留在人間。”

之後，幾只小妖又七嘴八舌地問了許多關於仙境的問題，比如仙山裏有沒有鳳凰、神木，瑤池裏的魚是不是都很大，一鍋燉不下的那種。

聽到大魚的話題，貓妖便又咽了咽口水，胡須也冒出來幾根。

雖然聊天的重點不小心跑了題，可夏念沒有阻止他們。

其實上，她自己對仙境也十分好奇。

末了，鸚鵡妖還粗聲粗氣地感慨道：“若是有機會去仙界觀光，俺這輩子也算是生而無憾了！”

……

聊著聊著，車子便行駛到了夏家門口。

回到家中，夏父見到女兒平安歸來，頓時大大地松了口氣。

夏念不想讓老爹擔心，便騙他說自己是去晨跑，中途迷了路，幸虧遇到了熟人。

夏爹頓時哭笑不得：“你這孩子，晨跑怎麽還能迷路？下次出門記得帶手機，別再這麽迷糊了！”

夏念無奈地點了點頭。

之後，夏念才知道，原來老爹今天上午本來有個重要會議，卻因為夏念的事耽擱了，這會兒已經遲到了半個小時。

夏念便對她爹笑道：“你快去吧，我沒事的。”

……

等夏父走後，幾只藏身於灼華袖口中的小妖也終於恢覆了人類形態。他們折騰了一上午，也都累了，於是夏念就幫他們給學校請了假，讓他們先睡個午覺，休息一會兒。

然後，她便將化成圓球的小仙人掌放在了花盆裏，又給它噴了些靈水。

夏念檢查了肩膀的傷口。

才過了這一會兒，它已經開始有了愈合的跡象。

然後她便走到了陽臺上，卻看到灼華正迎風而立，背著手望著天空發怔。

夏念走了過去，站到了他身邊。兩人並肩而立，沈默了片刻。

想起之前的事，她又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胸口。

“對了……”她擡頭看向灼華，“你還沒說，你的靈核是怎麽被封印的？”

其實，夏念一直都很想知道灼華從前的往事。

一部分是出於好奇心，而以另一部分則是因為，她總感覺自己並沒有真正地了解過他。

灼華明明知道她的一切，她的過去，她的童年，甚至總能猜透她的想法……而她對灼華的過去卻知之甚少。

灼華聽罷，這才回頭看向了夏念。

他嘆了口氣，“還記得我說過我有個墮入魔道的徒弟嗎？”

夏念點頭，“嗯，我記得。”

上次灼華說過，他有兩個徒弟，一個天資聰穎卻懶散好玩，一個天資平平卻十分刻苦勤奮。只可惜，那個勤奮的徒弟後來急於求成，便走了歪門邪道。

“他當時一心為了超越我，便從深山禁地的封印之中受到了邪妖的蠱惑，將它釋放。”

他望向遠方，手中的折扇緩緩地搖晃。

“那邪妖化形於千年前，對於當年的修真界而言，不過是個傳說。它被釋放之後，便機緣巧合之下，吞噬了我的靈核，更是讓它妖力倍增。為了降住它，修真界各大門派世家都派出了弟子，可仍然死傷無數，經過了幾天幾夜的大戰，最後才勉強將它封印起來。”

聽到這裏，夏念忽然想起，灼華從前給小妖們講修真圈軼事的時候，的確提到了一百多年前的那次邪妖和人類的戰鬥。

據說當時死了幾百人，而修真界原本就人丁稀薄，死掉的又好多是門派世家的精英弟子，所以那次大戰過後，原本還算興旺的修真圈便一度受到了重創，從此便陷入了低谷。

原來，這件事竟然和灼華有如此密切的關聯。

“雖然它從前是我的靈核，可它現在已經完全脫離了的控制。”灼華說罷，便嘆了口氣，“而且，當初封印的時候，靈核之中還殘存了那邪妖的一絲元神。每次當我試圖碰觸它的時候，都會隱約感到，它內部有種並不屬於我自己的力量存在。”

夏念聽罷，便默默地捂住胸口。

灼華的靈核，邪妖的一絲元神……還有將這兩樣封印起來的法術。

原來她從小到大，身體裏都藏著這些了不得的東西。

若不是灼華親口所言，她恐怕還以為是什麽三流玄幻小說裏的橋段。

“可是……”夏念蹙眉，“你之前為什麽沒跟我提起過？”

灼華合扇，語調平緩道：“原因很簡單。這邪妖的元神已經在你體內封存了二十幾年，能一直保持穩定，也是因為作為宿主的你並沒有感知到它的存在，所以它便一直保持了沈睡狀態，並沒有被你的意識觸動。而你若是察覺到了體內的靈核，那靈核之中的邪妖元神很可能也會因此被觸動——若是它因此徹底蘇醒過來，就糟了。”

夏念立刻想起之前樹林中那個被邪妖控制了心智的那個降妖師。

灼華說著，便無奈地勾起嘴角：“所以，這也是我不告訴你真相的原因。我一直以為這樣對你而言更安全。”

“那現在怎麽辦？”夏念眉頭緊鎖，“把靈核取出來麽？”

聽到這句，灼華臉上的笑意便收斂了起來。

“只可惜，它暫時還不能取出來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我趁你熟睡時，曾經將它取出過一次。”灼華嘆口氣，“可它卻忽然靈力暴走，就和今天一樣，險些讓你有生命危險。我費了一番力氣，強行將它的靈力壓制住，才將它重新封入了你的體內。而這也讓我確定了一件事——這靈核絕對不能輕易取出。”

“取出來會怎樣？”夏念問。

“經過這些年，你體內的靈脈靈海已經和這靈核本身融合在了一起，若是靈核被取出，封印就會被強行打破。”灼華淡淡道，“最壞的情況下，我將靈核吸收後，會被邪妖的元神控制，讓當初造成生靈塗炭的妖魔再次出世。”

灼華說著，目光又暗沈了幾分。

“但是，若不及時取出，封印也遲早有一天會消失。”他目光平直地望進夏念的眼裏，“到時候，你可能也會……有危險。”

聽到自己會有危險，夏念並不覺得害怕，只是有些困惑和迷茫。

——若是取出也不行，不取出也不行，這要如何解決？

“就沒別的辦法了嗎？”

灼華忽然嘴角上揚。

“當然有。在封印消失的一瞬間，將我化形前殘留的桃樹精元燒毀，就能將靈核徹底破壞，這樣邪妖的元神也會因為失去宿主而潰散。”他語氣異常溫和，“放心吧，我已經將那精元交給了信任的人，只要他履行承諾，你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。”

夏念卻微微睜大眼。

她記得，灼華說過，失去了靈核的妖只有在靈核還存在的情況下，才能維持靈體。

“可這樣一來，你怎麽辦？”她一臉糾結，“你不會也——”

她終究沒說出那個死字。

“嚴格來說，只是魂魄消散罷了。”灼華平靜道，“對於妖而言，失去了靈核後，它就已經算是死亡狀態，和鬼魂沒有區別。”

“……真的沒別的辦法了麽？”

“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。”

灼華說罷，又搖扇道：“人生老病死乃是定數，妖也是一樣，你不必太難過。而且，自從失去靈核之後，我這幾十年來日益虛弱，遲早有一天會消散。此刻附身在書中，也不過是拖延些時日罷了。”

聽他如此輕描淡寫地談論著自己的生死，夏念莫名覺得胸口有些沈悶。

這讓她想起小時候姥姥生病時，也是用了這樣的口吻來安慰她。

然而，真正能夠看淡生死的人，這天底下又有幾人？

人是有血有肉的生物，所以才會因為親人的死亡而恐懼、迷茫，亦或是痛苦。

想到這裏，夏念忽然意識到，灼華果然並不是真正的“人類”。

他身上總有種縹緲不定的謫仙氣質，無論對待任何事都是雲淡風輕的態度。

所以，她才會偶爾覺得，雖然自己與他朝夕相伴，卻又總有種淡淡的疏離感……

“……我不同意。”她忽然低聲道。

灼華似乎沒聽清她的話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我不同意你剛才說的。”夏念蹙眉，“你之前說，這是最好的方法，可是，這種近乎於自殺性質的同歸於盡，難道不是在逼到絕境時才會用的辦法麽？

灼華靜靜地看著她。

“可只有這個方法才能保證你的安全。”他語調微微下沈，“答應過雲景，若是他去世了，我會照顧他的後人。”

看他一臉淡然的表情，夏念心中糾纏的某團思緒忽然便展開了。

原來，他也並不是看淡一切生死。

他還沒到如此超脫的程度。

他只是……

為了保護她，才會被迫選擇犧牲自己罷了。

想到這裏，夏念的心臟緊縮了幾分。

而她並不甘心。

讓別人犧牲自己來保護她，這簡直是狗血小說一般的情節。

而且，只是稍稍想象一下灼華消失的情景，她就會覺得胃裏一陣翻滾，胸口的沈悶感也回來了。

忽然，她的腦海中閃過了一絲靈感。

“對了——”她忍不住扯住了灼華的袖子，心中燃起了希望，“如果對我自己進行凈化儀式，直接把邪妖的元神驅趕出去呢？就像咱們之前對河神做的那樣，最後河神不也恢覆了正常？”

灼華卻表情凝重：“不行，這樣做風險太大。人間的靈氣濃度稀薄，凈化術的效果並不好，很可能會反過來觸動封印。”

“可也是有一定幾率成功的，對吧？”

灼華低頭，和她的目光相撞。

大概看出她眼神中的堅決，他頓時怔住了片刻。

“成功的概率非常低，並不值得冒險。”他忽然微微蹙眉，“除非……”

“除非什麽？”

“除非，在瑤池仙境之中施展凈化術，還有一線希望。在這天地六界之中，大概沒有比那裏靈氣更濃郁的地方了。”他嘴角微微翹了一下，笑意勉強，“只可惜，我從未聽過有凡人進入仙境——除非你修煉大成，渡劫成仙。”

夏念頓時心臟一沈。

那也就是……不可能了？

……

之後，灼華便回到書中去了。

他先前也消耗了許多靈氣，所以這會兒便又是回去閉關休養了。

夏念則一直在琢磨灼華說過的話。

她下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桃核手串。

手串均勻地裂開了數道縫隙，是被之前邪妖的邪氣震裂的。

原來，這桃核是灼華的原形所結，所以才會和植妖書中的空間相連，所以之前灼華才會第一時間趕到，幫助夏念用凈化術鎮壓暴走的靈氣。

夏念不由得心道，之前凈化術就成功地鎮住了她體內的靈核，這也就意味著，凈化術其實還是有效果的。

所以，她實在不願意相信，除了灼華所說的那個辦法之外，他們就真的走投無路了。這就好比做實驗，若是實驗第一次失敗了，那麽只要改動某些變量，反覆嘗試，總會有一天達到預期的效果。

這時，夏念忽然想起，她家中不是還有一位曾經的“妖仙”麽！

若是問他，說不定能問出什麽答案！

於是她立刻跑去敲了敲水族箱。

河神緩緩地從水面上浮出腦袋。

“……夏念，怎麽了？”

夏念把自己的疑問說了一遍。

“進入，仙界？”河神的語氣中帶了一絲困惑，“為什麽？”

“這說來話長。”

河神沈默了好一會兒，才用低沈的嗓音回答：“我聽說……如果，妖仙，用靈力，打開通道，也許可以，讓凡人，進入仙界。”

夏念頓時重新燃起了希望：“真的？”

黑魚的腦袋微微地點了點。

“如果，我的靈核，還在，我會幫你。”他沈聲道，“作為，幫我凈化，的報答。但是現在……”

夏念卻微微搖頭。

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外套口袋，那裏正裝著那瓶桂花妖仙送的精油。

她掏出那個小巧的白色瓷瓶，低頭沈默了片刻。

她記得，桂花妖仙曾經只對她一人說過，日後定當湧泉以報，也許他會答應自己的請求。

可問題是……

她要怎麽跟妖仙聯系上？

這時，夏念忽然註意到，那瓷瓶瓶底有一行不起眼的金色小字。

她仔細地看了一遍那行字，頓時微微睜大了眼睛。

——她已經明白自己應該怎麽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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